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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酒釀饅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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歲末那一刻,相國寺的僧人敲響了那口歷經歲月洗禮的大鐘,鐘聲遙遙響起時,宮宴上歌舞漸止,貴人們放下杯著,起身朝賀陛下,恭祝大越新歲無憂。

皇城宮墻邊緣,早就做好準備的羽林衛點燃色彩絢麗的煙火。

煙火升空,爆裂聲響徹整座京城,浣花巷每家每戶都還亮著燈火守歲,這會兒都相攜著走出院門看煙火,楊青推搡著小孟往外走,黎群光回身拿上了容娘的兔毛鬥篷。

容娘給小睿揣了滿滿一兜子糖果,小睿拎著柚皮燈籠去找巷子裏其他小孩兒玩耍,幾乎每個孩子手上都拎著一盞小燈籠,形狀各異,身上也都揣著好吃的,夥伴們互相分享,這是新年獨有的快樂事。

足足半個時辰,才放完了所有煙花,十餘年來,這還是皇宮頭一次如此大張旗鼓的賀新歲,大越朝這些年府庫銀錢多半投於北地軍費開支和賑濟各地天災,苦日子如今才算是走到了頭,雖今冬也有災,到底波及不廣,跟從前相比好了太多。

天下萬姓都在這一刻默默祝願,來日太平,歲歲安康。

直到後半夜,容娘在堂屋火塘上架起小竈,煮了一鍋紅糖湯圓大家吃,大越是沒有這個習俗的,不過容娘習慣了守歲後吃湯圓,往年在顧府,也總會給自己煮一碗。

“少幾個,太甜膩了些”,柳大夫困倦的很,囫圇吃下幾個湯圓就回客房去睡了。

“你們也回去睡吧,記得瞧瞧門外頭的燈籠,若蠟燭短了就換上新的”,容娘囑咐焦榆和孟若衡,“新歲頭一夜,別叫門外頭黑黢黢”

翌日一大早,顧謹便來將黎群光喊走了,也不知有什麽急事,容娘沒大理會,酣睡至日頭高升,外頭有人敲門才起床來。

她披著衣裳打開房門,外頭冷空氣驟然湧來,冷得人打了個寒噤,深吸一口氣,又聞到些臘梅的幽香,她們院子裏還沒有種花木,是隔壁焦榆家的一叢臘梅,開得正好,有幾只越過墻來。

“誰啊”,容娘睡眼惺忪打開門,“做什麽”

“陳娘子”,門外站著三個比容娘高不了多少的少年,身上都穿著袖口發白的短棉襖,當中一個面容清雋的拎著籃子,另兩個神色有些局促,拎籃子那少年落落大方,笑的露出牙齒來,“我們來給您拜年,沒什麽好東西,攢了些山貨,還有婆婆做的饅頭,城北許多人家過年都要找婆婆買,您別嫌棄”

容娘接過他遞來的籃子,還沒等她開口說話,那三個少年齊齊拱手下拜,“祝陳娘子新歲大吉,家人安康”

這幾人到底有些少年脾性,說完便想走,怕人家覺得他們是上門打秋風來的。

“誒,等會兒”,容娘連忙扯住走在後頭的那小子衣擺,“跑什麽,我攆你們了?初一登門的客,哪有連大門也不進就走的”

硬是把幾人拽進了屋子,容娘打量家裏此時冷鍋冷竈,也沒跟人客氣,給他們安排起活兒來。

“狗兒,天生,幫著去竈房裏生火,燒點熱水”

“懷旭,堂屋裏炭火也熄了,你去續上,我進去換件衣裳就出來,你們別走”

快到天亮時才睡,小睿估計要睡到中午才醒,容娘換好衣裳去看了眼,給掖了掖被子,又給炕竈裏填了些柴火,這才去忙活著招待上門拜年的幾位小友。

將著昨日剩的許多肉菜熱了熱,又切了風雞風鴨熏魚臘腸,蒸了幾個劉婆婆做的饅頭,容娘在堂屋裏擺了桌飯菜,“快來坐,今日不巧,群光阿青都不在家,只得我招待你們了,沒得什麽好吃食,還叫你們做了活兒,回去可別罵我小氣”

“很好了,陳娘子待我們好,我們明白的”,懷旭顯然是這三個少年裏話事的,他當先夾了一筷子菜,“是我們貿然打攪了”

“客氣什麽,狗兒,天生,別看著呀,你們也吃”,容娘笑著招呼幾人吃菜,正是長身體的年歲,肚子裏常年缺油水,幾人很快便放下那些不自在,雞鴨魚肉的埋頭吃起來。

容娘看著他們吃的格外香甜的樣子,也有些開胃,拿了個饅頭撕著吃,劉婆婆拿手的酒釀饅頭,不用堿面或老面發,而是用酒釀發,這樣蒸出來的饅頭蓬松暄軟,嚼勁十足,還有著酒釀的甜美滋味。

劉婆婆不過是年節下才做,自家留些吃,剩的都賣出去,一年只做這幾次,實在是因為白面價高,而城北也沒幾戶人家能日日吃得起。

這是他們最能拿得出手的禮物了。

“婆婆還在家等,我們就先回去了”,吃過飯,搶著洗了碗筷,收拾了竈房,懷旭幾個便說要走了,容娘熱情又大方,恨不得把所有吃食擺出來投餵,他們實在不好意思繼續留著。

“行,回去替我給婆婆問好”,想到今冬劉婆婆家遭了災,怕是舍不下錢來買年貨,容娘找出背簍來,將臘肉、風幹雞和生肘子用桑皮紙包裹好放在底下,又把酥油螺兒、奶油卷酥、桃片和桃酥這些點心各裝了一包,還有炒好的花生瓜子板栗杏仁諸類幹貨,將背簍塞的滿滿當當,不許他們拒絕,送人出了門。

直到中午黎群光和楊青也沒回來,他們也就沒能吃上昨夜特意剩到今日的那一盤魚頭魚尾,到了下午時候,容娘坐在火塘邊默然無語,只是時不時往外張望的動作暴露了她內心的些許焦灼。

究竟是出了什麽事,大年初一也不落家。

早上顧謹來找人,他們一道去了平遠王府,年節裏本該熱鬧喜慶的,王府裏氣氛卻不如想象平和,只有那些掛在樓閣廊檐下的琉璃燈,和院子裏煥然一新的花木還有些賀新春的意思,至於其他的,就只是一片靜默。

昨日長樂宮大宴,陛下當眾斥責了平遠王。

瞬息間,京中風雲突變。

“是”,聽平遠王說完事務,黎群光端起高幾上的茶水喝了口,早間匆匆出門,至此時有些口幹舌燥。

“疏忽了”,平遠王坐在大案後,神色如常的閑適平靜,他放下手中案牘,喚外頭小廝,“叫人擺飯,今日我與群光慎之同席,許久不見楊青,叫他也進來”

“今日初一,府上新啟了椒酒,咱們幾個喝一杯,就如從前在北地時一樣”,平遠王起身往隔壁小廳走去,黎群光和顧謹跟在他身後,他悵嘆似的出了口氣,“回京不過半年,卻好似春秋幾度,有時夜半驚醒,總還要伸手去摸弓箭,可京城繁華安寧,到底不是西州,無需我用弓箭去守護”

黎群光沒有吭聲,沈著臉跟在王爺身後,亦步亦趨,他也想起從前在北地的那些日子,生關死劫一一闖過,沒有這麽些明爭暗鬥,也不必去理會口誅筆伐,可王爺想要的,顯然不只是小小一座西州城。

“天下太平,自然收弓藏劍”,顧謹率然大笑,“不過南北尚無定數,朝野上下無一個人物,姐夫統禦西州騎,還當征戰四方”

“狂悖”,平遠笑著指了指顧謹,“你小子心太野,該叫你阿姊管教”

在王府用過午飯,黎群光才告辭歸家。

午後落了些風雪,一路策馬,他雙手凍的通紅,下馬進門時,滿頭滿背的白雪。

“也不等雪停了再回,急這一時半會兒嗎”,容娘走出來給他拍打身上落雪,又叫楊青趕緊進屋子去烤火,看見他們倆凍紅的手指,責怪道,“做的手套總也不記得戴,也不知費這些心神是為誰”

“有負阿容心意,我與阿青知錯了,下次一定記得”,黎群光喝多椒酒,賴在容娘肩頭,閉目認錯。

“下次還敢才對”,容娘摸摸他臉頰,“大白天的就喝多了,你去睡會兒吧,炕床上暖和呢”

“大哥和王爺他們喝了好多,一路騎馬回來我就總怕他墜馬”,楊青脫下外頭衣裳,坐在火塘邊捧著芝麻茶喝,“王爺那邊有人使絆子,我也不知是什麽事,只是他們心裏都不痛快呢”

“就沒有坦蕩無憂的路,何況王爺是天家子弟呢,所求越大,越艱難罷了”,容娘扶著黎群光回房裏休息,看著他倒頭就睡,伸手撫了撫他緊皺的眉頭,“我不懂那些紛爭,只願你平安,咱們家好好地”

轉過年來,黎群光公務恢覆尋常,每日帶著楊青往返京都大營和內城,每隔幾日才去府衙點卯一次,平遠王府尹一職沒有變動,表面上似乎一切如常。

開春後天氣也有所回暖,冰封萬物融化,浣花巷的滿墻花藤開始吐露新芽。

“院裏院外有些新綠,瞧著都要順眼些,冬日沈沈,實在悶人”

“榆哥說,再過一月,滿巷薔薇花開,那時咱們這兒才熱鬧呢,踏春賞花的人多,引來許多生意小販,還總有小女娘敲門要買幾只花兒”

孟若衡來容娘家裏接小睿,他任教的學堂覆課,小睿也要正式蒙學了,他從容娘手裏接過一個精致提籃還有一枚荷包,荷包裏裝的十兩銀是給學堂山長的費用,籃子裏裝的臘肉、芹菜、蓮子、紅豆和桂圓,是給孟若衡的束脩,今日後,他便正式成為小睿的蒙學先生了。

“我這便帶小睿去學堂了,容娘放心”

“交給你,再沒有不放心的了,若衡,勞你用心管教”

送走他們,容娘繼續漿洗冬衣,她做的冬衣,若是夾棉的,便都是做被芯一樣的手法,可以直接將棉衣拆開來,只洗外頭那件,便宜輕省的多,至於冬被,還要等黎群光和楊青回來才行,她一個人,實在是擰不動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努力搬磚,下周要去吃好吃的,開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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